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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看著日歷,方知道寒露已經過去了五天,霜降還有幾日,但連續幾天的小雨和寒風著實使我感覺到冬季已被憨實在心里了。入夜,月影橫斜,窗戶縫隙中竄進幾絲絲寒意,秋風已是起了,秋水泱泱,半輪新月在烏云里飄移隱現,城市的喧囂終于沉睡了,遠處一憧憧淺灰色般的水泥森林大廈在霓虹燈的閃爍下,靜靜地顯出一種朦朧的禿廢之美。此刻,我則靜靜地坐在電腦桌前,享受著夜晚極致的寧靜和孤獨。這正如《百年孤獨》的作者馬爾克斯所說:‘生命中曾經有過的所有燦爛,原來終究,都需要用寂寞來償還’。 面對一輩子的復雜,只有書桌上的茶杯熱氣和手中的香煙在燃燒著夜晚的寂寞,寂寞又延續著我腦海里的孤獨。它給了我思緒萬千的權利,我用一杯水的單純,從光陰深處,把歲月中一朝一夕極為稔熟的人生劫數和事件,用文字記錄出曾經稀薄的憂傷。 我并非喜歡重復過去那些酸楚灰心的事,只是今晚的孤獨中,陰沉的天空和半彎的月亮所揉發出的那種情緒觸發我對;“社教”和“文革”中關于對待所謂家庭出身不好的干部和知識分子的政策的感觸和困惑。 為此,有必要將1968年9月21日《解放日報》上刊登的《給出路的政策是無產階級政策》摘錄如下;無產階級的政策歷來是:第一,注意階級成分;第二,唯成分論;第三,重在政治表現。這種‘劃分階級成分’的特定指稱,帶有彼時鮮明的時代特點和復雜的、不易為后世所理解的感性意義。特別是‘重在政治表現’的節點落實到位上仍有它的許多局限性?讓經歷過的這代人扼腕唏噓。 當時“有成分論,不唯成分論,重在表現”,是“文革”期間耳熟能詳的國家政策。但在社會生活的實際層面,“有成分論”是社會現實,“不唯成分論”則是一句空話,唯成分論成為那個時期主導國人社會生活的主要政策方針。 基于唯成分論,社會上有很多指稱“另類族群”的名詞,如今我仍能背誦出;“四類分子”、“五類分子”、“二十一種人”。最后一詞涵蓋范圍最大,首先見于1967年發布的“公安六條”。鑒于上述定義,這足以讓我這個舊知識分子家庭出生的子女總感自慚形穢,非常恐懼。每當出門或是宿舍外看天的時候,我就不喜歡再說話了。每當我說話的時候我卻不敢再看天。我拼命抓住‘重在政治表現’這句救命稻草的話,漂浮在階級斗爭的漩渦里掙扎。這種掙扎固定了我的話語,回想起來,我在寫它時,有一種順便而議,隨筆而流,百感叢生,愀然不樂之感。 那時,在社會生活中,家庭出身、個人成分決定個人的社會屬性和生活方式,甚至生存權。紅五類子女比其他階級、階層出身的子女處于更優勝的社會主流地位,不但在正式的公眾生活中占據著核心位置,即使在非正式的人際交往里,都擁有更多話語權。 而黑五類或黑七類子女在入團入黨、畢業分配、招工、參軍、提干戀愛和婚姻等方面都受到歧視,甚至連生活都會舉步維艱,命途多舛、造化弄人成了那個年代我身后的影子。 我能理解人生中許多苦楚,也嘗過年代對我的偏心,亦覺得,曾經兒時和青年時機的伙伴關系之所以終結,究其根本,是我都看清了,那條從前微弱但后來寬深的階級成分劃分和意識形態和社會觀念的深溝。 已過甲子之年,按理,早已過了過分關注外貌、年齡、職業和過去的一些坎坎坷坷,但是在我每一次年齡階段的尋常中,因為創傷貼在心里,偶爾還是會有種歲月的疑惑和滄桑感,可傷感襲來,仿佛快要窒息了。好累,心累。而最為直接的,就是令人聯想起曾經拒絕和批判視野中的蹉跎歲月,尤其是“文革”時代的夢魘年代。 還是童年、少年時代,小學尚未畢業,階級成分的劃分“如火如荼”,知識分子家庭出生的我似乎就變成了一片狼藉。周圍,被窺視、被竊竊私語,訕笑所充塞的政治空間里讓我無所遁形。 在此,有必要將‘劃分階級成份’做一個簡單介紹;【劃分階級成份】是土改運動的一項重要內容。即1950年8月20日,政務院公布《關于劃分農村階級成份的決定》,全國農村全部開始劃分階級成份。按規定,凡占有土地、自己不勞動而靠剝削為生的為地主。其主要剝削方式是收取地租,占有或租人土地、有比較優良的生產工具及活動資本,參加小部分勞動但主要以剝削雇傭勞動為生的為富農。占有或租人土地、有相當工具、直接從事勞動并以此為生的是中農。租人土地來耕作、有不完全工具、受地主、受農剝削的是貧農。全無土地和工具、主要以出賣勞動力為生的是工人(含雇農)。同時,《決定》規定:18歲以下的少年和在校青年學生,一般不劃成份,只劃分家庭出身;地主、富農在土改后服從法令,努力生產,沒有反動行為連續5年與3年以上者,可按有關程序改劃成份。 終上所述,成分的劃分即把所有的富人,不管其道德高低,善 惡與否,都劃分為地、富、反、壞、右;把所有的窮人,也不論其道德高低善惡怎樣,一律劃分為工人、城市貧民、貧農、下中農。劃分的結果是兩極分化?出生好的即所謂‘紅五類’。從此,頭頂上戴上了一頂家庭出身“好”的光環。而地主、資本家、富農則截然相反,從此頭頂一頂“出身不好”的‘黑五類’帽子被重重地壓在心理上。 舊知識分子家庭出生的我,其父母親能接受高等教育肯定家中有其財力支持,而有財力必定是地主、資本家之類。但我是生長在紅旗下,接受的是共產主義教育,聽黨的話,思想上一片拳拳愛國愛黨之情,真心擁抱社會主義社會。多少次,我仰慕‘紅領巾’而低頭不語,看著‘紅衛兵’臂章卻羨慕不已,閃光的團徽上淌著我的眼淚,黨員的身份更是遙不可及。參軍、讀書、招工都被拒之門外。此后,我只能充塞在被排斥的環境之中而黯然傷神。于是,我靈魂般禱告,祈求寬恕帶有舊階級烙印的痕跡不要跟隨。然而,昨日的社會沉淪于宿舍、學校少年時代的伙伴們,卻面面相覷依舊彼此充滿了成分劃分的仇恨而表面廝守,背地里卻被指指點點,房門口被人貼上了父親被楸斗掛牌的照片,一句‘你屋里被抄過家’的話,頓時讓我腎上腺素猛增,心跳與血液流動加速,然后啞然失色,并悄悄的收起年少頑皮打架的習性而沉默寡言。 不久,‘處易備猝’的事件還是接二連三洶涌般涌來,最終沖垮我年少惴惴不安堆起的心理防線,事情,變得比《1968》年時被‘抄過家’還要糟糕。父親被打成舊知識分子、反動軍官、逃亡地主關押在單位豬棚里,工資也被扣發,母親的命運也好不到那里去,兩個姐姐被下放到農村插隊落戶。家里只剩下我和哥哥兩人,每個星期一元錢的伙食費成了我們全部的生活費用開支,就連走路、說話我都得小心翼翼,一不小心就生怕被別人抓住把柄上綱上線。記得有一次去附二醫院掛號,出門后看見廁所旁圍了許多人,后聽說是此地出現了‘反動標語’,為避嫌,于是我馬上繞道走開,離了這是非之地。即使平常講話,也得非常小心,必須在前面加個定語,比喻說‘天氣’變化,你得說;今天天氣會變,而不能說‘會變天嗒’,否則就會厄運當頭,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自從父親被關和‘抄家’以后,我總是非常小心謹慎以至達到害怕不安的程度,年少的心靈里有種崩潰的感覺。懵懂之年竟要與政治運動的邂逅到再遭遇人性丑陋之間的演變。這一切,讓我措手不及,我抬頭看著天空,再環顧四周,兒時出生好的伙伴有的都帶了紅小兵、紅衛兵符號,年紀大一些的進了工廠甚至參了軍,而他們的家長都是工人駐校‘宣傳隊’的掌權代表,就連他們在宿舍走廊上走路的聲音都帶著趾高氣揚的響聲,而我已是萬念俱灰,只能放棄,涂白夢幻的記憶。就連自己身邊的母親也被集中到河西‘毛澤東思想宣傳隊’去學習而咫尺天涯。我也只悄悄地能躲在父母被隔離的日子里偷偷地哭泣。 1972年,初中畢業后,16歲便下農村去當了知青。為了“將功贖罪”,我將從沒干過苦力活的身體拼了性命式的圖表現,挑比別人更多的土,扛比別人更重的東西,比別人出更多的工,連我回城的鑒定表上記載的(一到十月份出工為286天)。我所做的這一切,無非是想得到靈魂的救贖。雖然有時候意識處在垮掉的邊緣上,但我仍然咬牙挺住體力勞動的摧殘。最令我難以忍受的,還是政治上的歧視,精神上的孤獨,文化知識的缺乏。 透過那些歲月的真實感受,我感覺自己每走一步都是負重而行,青春還沒來得極回眸,卻被雨打風吹零落去。歷史在身上鞭打出深深的傷口,折射出那個時代對人性欲望和需求的扭曲及壓制。我懂的了幸存的可貴,知道只有親身經歷了苦難,才會懂得不讓苦難重來是多么重要,才會知道當時社會太多的顛倒黑白和人性隨波逐流的墮落。 其實,在輸給家庭出身的流年里,我已經完完全全褪去了年少的懵懂,脫去了青澀的朦朧。在勞動的改造中,意想已把舊知識分子出生的烙印放在靈魂煉獄中得到了徹底的凈化,仿佛間,自己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社會主義青年農民形象。說實話,三年的知青生活,數年的世界觀改造,還是不適應階級‘成分劃分’的巨大壓力,一次次出色表現,一次次信心飽滿,卻又一次次落入不受信任失敗的幽幽深谷。我望著自己入團申請表格的‘泥牛入海無消息’,盼望著想當兵入伍填寫的血書,都被滿目紅叉的‘成分不合格’而拋棄,年代的敏感性在此被展現的淋漓盡致。這種無情的委屈,一個個像要張牙舞爪地沖來,闖入我的心扉,將我的自信心一點點的啃噬。 可即便迷茫尷尬,我整個年代里所遭遇的‘有成分論、不唯成分論、重在政治表現’的承若都因‘成分劃分’變得富含深意。究其因,無非是打上了舊階級烙印的人,由此而產生到很難或者根本不會被信任,落實到我整個生活背景中卻是永恒。所以很難把它從歷史中剝離出來了,而且發覺它們勢不可擋,以至于我自己漸漸產生了認同,漸漸成為我當時最為悲切和沮喪。 還是那年的深冬,冰雪覆蓋了整個山峰,坐在清冷的冬日下,默默泣然,想起自己的家庭出生,不由得搖頭哀嘆,發現日常生活背后的還是一群群飄忽不定的‘唯成分論、血統論盛行形式’的幽魂,或者說我的一切前途,都被帶有封建時代的賤籍的翻版而堵死。不管我再怎樣圖表現,再怎樣洗滌自己的靈魂,成份論政策的實行,限制出生不好之青年進入社會上升通道,并持續了一代人的時間。 尼采說過;極度的痛苦才是精神的最后解放者,惟有此種痛苦,才強迫我們大徹大悟。回歸于當下,人變得成熟、自覺以后,逐漸會意識到人生其實從來不曾離開過磨難而只眷顧自己。無論是我的出生、我的成長、我的相愛還是我成功失敗,直到最后的最后,苦難猶如影子一樣存在于我生命的一隅。我想,生命中,許多人都經歷過異樣的磨難,只是用自己的方式想盡辦法去抵御或者去面對,最后甚至可能還會延續自己的說不清的煩惱。也許,苦難是造化對生命的詛咒,只有理解與包容才是化解的唯一出路。 推此及彼,當我再回首時,沉淀的不只是記憶。那些慘烈如風的往事,那些不堪回首的歲月,都在冥冥的思索中飄然而去。悲欣交集,人生之感悟。當一個人擁有了足夠的生活閱歷時,就能看得慣一切事件,以及一切人與事的奇葩,包括更詭異的狀況,也能淡定聽、看、觸摸,不是麻木了,而是善于理性與平靜。 話說回來,注重出身本來就是這個社會的常態,好歹建國以后的出身論是按照階級而非具體家庭成員來判定,已經算是一種嘗試,如果只是(當事者或是其本人)戴上這頂帽子也就罷了,任其‘自作自受’,然而,可怕的是他們整個家庭尤其是子孫后代卻要為這頂帽子“負責”到底。并且從娘胎里呱呱一墜地,“地富子女”、“地富出身”的緊箍咒已經牢牢地套在我們的頭上了,閃著“階級火花”的烙鐵就在我們身上烙下了一道不可磨滅的痕跡,我們從開始上學的那一天起,入學登記表上“家庭出身”一欄就已經注明了自己的身份,注定了我們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樣;“地富出身”也將隨著我們的逐漸懂事而日加嚴重地在我們的心靈上投下愈來愈大愈來愈重的陰影;而在以后的升學、招工、招兵、提干、結婚戀愛等方面更是困難重重,“家庭出身”欄中將永遠世襲著我們父輩祖輩的“身份”,不管我們走到哪里,這頂鐵“帽子”(檔案)將跟到哪里;也不管我們有“辜”也罷,無“辜”也好,只要自己的出生撞上階級斗爭成分純潔的平臺上加霜,平臺爆雷之后,我就只能處在惶恐與煎熬之中了。 歷史總是被人寫錯,因此總是需要重寫。實踐證明過去‘成分劃分論’的政策并不成功,它的終結,掀開了新的一頁。這一頁翻得太艱難,太痛苦,太波折,太沉重了。因此我想,那時之所以重視‘成分劃分’是當時的時代背景所造成的,但是過于重視就會造成偏激,極端化。從1950年到1979年,我們國家的所有人,一生下來就被定有階級成分,影響了幾代人的命運。中國改革開放以后,對文化大革命進行了全面的否定,家庭出身的概念逐漸淡漠,"黑五類"這一政治用語也不再使用。中央給地主、富農摘帽子,取消地、富子女的階級成分,是一個劃時代的人性化大進步。 環視宇內,歷史發展的進程,都是起伏跌宕、錯綜復雜而又漫長它貫穿了從我少年、青年到撥亂反正、改革開放長達四十多年。現在,歷史已經發生了巨大變化,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從端正思想路線著手,召喚共產黨人不忘初心、砥礪前行,“實干興邦”“空談誤國”。這一切,即照見著我個人的奮斗之路,又從總體上照見了國家的奮斗征程。 提筆的思緒不由得告別那段坎坷的回憶,85年時,由于政治環境極大的改變,通過自己的努力,我入了黨,接受了高等教育,拿了大學文憑,又有自己幾十萬字的文稿,車也換了幾部,房子也越住越大,如今,我已退休在家,生活過得比較愜意,因此,我讓過去的認識和看法故作鳥獸四散。現在我所回味與思考的就是;自己是誰,余生想獲得什么,并在一定程度上明確了過去所發生的那些事都是因為歷史重現而無法避免的插曲而已。 《關于劃分農村階級成份的決定》政策早已退出了歷史舞臺。我自己也在人生不同的階段有所轉換,對過去有重新的認識,有思想的進步,有對生命更清晰與客觀地理解,還有由淺入深的人生轉換。人的一生,相對人類的歷史來說是微不足道的,個人的一生也只是長河中的一朵小浪花而已。我不介意將自己的經歷放在煙火氣息里歷練,因為這才是人生最真實的樣子,經得住不斷打磨的緣分,才值得一生守護和珍惜。 夜依然深層沉,淡然放下;則眼釋懷笑萬物,為何還要回眸亂了思緒呢?人尤其是到了晚年,經歷過前半生的浮浮沉沉,也應該看透了這世間的落寞與繁華。如果自己還看不慣差異化,大概不是這個世界太繽紛的緣故,而是內心的包容還不夠大,骨子里的格局還不夠寬,一份智慧和涵養還不足以支撐起紛亂的生活節奏。 最后請記住別林斯基一句話;‘不幸,是一所最好的大學’! 2020.11.6草于家 >>>更多美文: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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